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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年腊月煤
2013年01月26日 

当年过年,最紧要的年货是什么?不是鸡鸭鱼肉、烟酒糖茶、水果瓜子,最紧要的是煤,蜂窝煤。平时忙,过年更忙,煎炸烹炒,烧煮蒸熬,哪一样离得了它?因此凡居家过日子的,都十二分地看重煤,腊月里的煤。即使家里的存煤还有,年前也要买得充充足足的,看着这些乌黑黑的、沉甸甸的傻家伙,在门角落或床下、桌下(当年房小屋窄)堆得满满当当,心里踏实。还有一说,煤就是火,就是兴旺,过年讨彩头,哪家都指望来年的日子红红火火,腊月煤寓意吉利和富足,因此哪家都要像招财进宝似地赶在年前把煤抢进门。

腊月里的煤难买,这谁都知道,平时不好说话的单位领导也有了人情味,只要是为买煤请假,一律照准,还郑重地嘱咐一句:这是头等大事,快去办!

从腊月十几开始,煤店门口就排长队,罗筐、大脚盆、小推车,一长溜。机器现打现卖,刚打出的煤还是湿的,再挑剔的主妇也抢着要。年前雨雪天多,人在雪地里站半天,冻得面红耳赤,头发、眉毛沾着白雪。这没啥,把煤买回家比什么都强,吃再多辛苦也值。

那天我与妻起个大早,推着昨夜就借下的翻斗车赶到煤店,岂料,更有早行人,门口已排成一条长龙。打煤机“咔哒,咔哒”响个不停,成型的煤块从一台老式的皮带流水线上源源而出,空气中微有煤尘,人在这里待久了,鼻孔发黑。时近中午,终于轮到了我们,自己装车——煤店的人只负责收煤票,也不过磅,72个算100斤,我家3口人的定量,300斤煤把小车堆得冒了尖。

车上路。我拖妻推,这车虽然瘪了一胎,车轱辘转一圈,“咯”地响一声,但仍比肩挑背扛省力。一路上我小心在意,但下坡时还是震掉两块煤,在地上摔成齑粉。依我不要算了,妻白了我一眼,说拿回去捏成煤球,晒干,还能烧一餐饭呢。说着她脱下身上的罩衫,用手捧起,包在衫里,雪地上一点煤碴都不剩。

到家了,妻用撮箕来回搬运,我钻在床下、桌下堆码,直至把旮旮旯旯全塞满,这才顾得上伸伸腰,捶捶背——忽然肚子里唱响空城计,一早起就粒米未粘牙哩。妻仍很精神,只是模样有些好笑,脸上像搽了一团黑胭脂,我笑她,她也指着我的鼻子笑我,我们相视大笑,笑得前仰后合,心里那个痛快呀,还有什么比把过年的煤买回家更叫人高兴的!

转眼就是蜡月二十七、八,开始忙年饭了。腊月里的煤黄泥兑得少,纯煤颗粒多,乌亮乌亮地闪光,真是乌金哪!煤好烧,用柴火引燃,一会就“扑扑”地吐出蓝火苗。开始大烹大炸了,锅里一阵阵“吱啦啦”响,锅下的煤铆着劲喷发热力,火舌捧着锅底,越烧越旺。家家户户都在忙活,空气里油炸的香味浓得化不开,这就叫“忙年”,过年的大幕就此拉开,蜂窝煤唱主角。

这一说自然是十多年前的事了,此后有了煤气,就很少烧煤了。不过我们这里年饭的压轴戏是煨汤,妻说,用煤气煨的汤不如煤炉煨的好喝,煤炉文火慢煨,煨出的汤酽,香得醉人。今年能源紧,妻请出赋闲多年的煤炉,清理干净,说要美美实实地煨一回汤,用蜂窝煤。

提起蜂窝煤,妻有些动容。怎么说呢?从当年过来的人,都有些旧日情怀。蜂窝煤是一段历史,藏有昔日生活的艰辛,也含着那时生活的情味,尤其在过年。

 

作者:苗连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