确切地说,我是循着神秘的芡实走近这片水域的。
之所以称之为“神秘”,是因为从未见过。我们总是对从未见过的事物有好奇心,有想象力,有敬畏,有想接近、了解的冲动。芡实到底是什么样子?它为什么会在石柱厂村这片湿地里呼拉拉地长了起来?它是过客还是流浪已久想驻足安家的游子?……一个又一个问题牵着我的脚步,一直把我牵引到石柱厂村西这片浩大的水域。
没看到水时,首先迎接我们的是一片密密匝匝的青芦苇。它或者可称为这里的霸主。根深入水,叶展于天,随风而荡,恣意张扬。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”,此时已近白露,芦花飞舞时会更加震撼人心吧?那时弥漫于天地之间的,都是那大雪一般无法表达无法述说的心情。
除了芦苇外,水边还长着水葫芦、香蒲、香附子、水荭……水底沉浮着叫不上名的水草。一片一片有粉有白的荷花还开着,荷叶碧绿,莲蓬或翠或黑,高挑在枝子上,象蜜蜂的蜂巢,里面是甜蜜的琼浆。在夜晚,也许会有青蛙跳到这现成的舞台上,或看星看月,或吟唱几声,争得同类的共鸣,更多的,是与天地的交流对话。
它们都是这里的老居民,已经生活了七八年甚至更长的时间。它们划分了自己的领地,互相竞争却又互相谦让,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非常和睦的生活在一起。现在芡实来了!悄悄地,据说去年整个水面还没有一片如碧玉盘的叶子,今年就飘满了整个水岸,一叶接一叶,盖住了叶底脉脉流淌的水,盖住了游鱼和青虾,远望去,就是一片冲着更远天边连绵过去的绿地。
芡实别名鸡头米、鸡头苞、鸡头莲等,因花苞如鸡喙而得名。郑板桥曾经这样吟咏过:“一塘蒲过一塘莲,荇叶菱丝满稻田。最是江南秋八月,鸡头米实蚌珠园。”在水边近距离看芡实,大叶如圆桌桌面,小叶如玉碗,均贴伏在水面上,模样犹如睡莲般幽雅,不同的是,芡实的叶上长满了尖尖的刺,让它在优雅之外,又多了些不可亵玩的骄傲。在可视范围内我看到了几朵芡实花,花为紫色,直立在叶面之上,象一簇簇燃烧的火炬。
沿着小路愈往西走,芡实愈发多起来。不仅水边有,水的深处也有。它们不喜孤单,总是这里一片那里一片的,仿若一个个村落,继而形成城镇,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生活。在这些芡实旁边,有一群白鹭在起起落落,水面上,倒映出它们飞向碧空时清晰的影子。包括白鹭,在这片水面上生活着苍鹭、鹳、沙锥、鸥等七八种水鸟,它们在这里觅食、交友,在这里回想、感悟生活,从这里带走物质与精神上的所需,又将一些东西带来,充实进这片活水,比如芡实。
在村里问过几位老人,他们都说以前没见过芡实,如果不是我,他们现在也不知叫什么名字。没有人种植。他们肯定地说。芡实是怎么来的?我只好把目光投向沉静在水中的鸟儿们。
我给芡实设计了一个来历,或者说,我给它假设了这样一个籍贯:生于苏鲁水塘湖泊,突然被苍鹭、白鹭等水鸟们组成的“搬家公司”搬迁,几经挣扎克服水土不服后,今年终扎根发芽开花。为什么这样说?可以从孙继泉先生《孟庙的苍鹭》中找到隐约痕迹:“孟庙里居住的苍鹭有三千多只……这些苍鹭此时正行进在采食的路上,它们到就近的大泽中捞取鱼虾和幼蛙,以便回家饲喂雏儿。远的是微山湖,近的是西苇水库、尼山水库、九里涧水库……”鸥鹭们喜食鱼虾,可也免不了会把芡实带来,就象一群啃食青草的羊群回家时,总有几只羊身上沾着苍耳或棘藜。更或者,也许芡实作为了水鸟们生物链中的一链,谁知道被这些水鸟们吃掉的小动物吃什么?有没有吃芡实的?鸥鹭鹳们不仅要在水中姿态优美的散步,谈情说爱,它们还要吃喝拉撒。芡实到底是白鹭带来的?苍鹭带来的?鸥鸟带来的?鹳带来的?是在哪年哪月的哪一天带来的?……只有这片水知道。也唯有这片被芡实选择了的活水知道。
在村民们活动频繁的东部水域,鸟儿少芡实也少。鸟儿们怕人躲人,是缘于对历史上“涸泽而鱼”的恐惧。生活在邹鲁大地的孟子在二千多年前就告诫梁惠王:“不违农时,谷不可胜食也,数罟不入洿池,鱼鳖不可胜食也,斧斤以时人山林,林木不可胜用也”……这声音振聋发聩,响彻于历史长河,可更应该响彻于每一个人心中。就象这片水域,如若没有淳朴村民们有意无意的保护,不会有这么繁茂多姿的植物,亦不会吸引逐水而栖的鸟儿们,当然也不会出现这从来没有过的芡实了———毕竟,唯有活水,方可生香。
作者:顾梅